《F.f.Y.y. with A.A.》#06 <重-fall-逢> side.F.F.

前情提要




  為了前往弗蘿菈的身邊,好子踏上旅程。

  但是,弗蘿菈也同樣思念著好子嗎?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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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06
<重-fall-逢>
side.F.F.




  「狀態絕佳,這次肯定沒問題!」


  在聚光燈閃耀的舞台上,剛結束一場演奏的我抱著圓號展露笑顏。

  沒問題的、沒問題的,這次肯定沒問題!旋律、節奏、節拍,所有一切都是完美的。沒有任何錯誤,也沒有任何疏失,這次的表演是完美的。

  沒錯,這次的樂色肯定能比得上姊姊的音樂!

  這一次的我一定能──


  「嗯……雖然是不錯,但比起弗蘿倫絲,這樣還是差了一點吧──」

  咦?

  「豈止是差了一點,根本是完全不行吧!弗蘿菈‧弗蕾爾完全比不上她姊姊啊──」

  不是吧?

  「說什麼比不上,是連放在一起比較都太看得起她了──」

  怎麼這樣說……

  「沒有才華的人就是沒有才華,不管付出多少努力都是白費,永遠不可能變得和天才一樣──」

  騙人!

  「既然只有這點程度,屈居於一個普通人不就好了?何必那麼努力──」

  不要再說了!


  腳下的舞台突然變得分崩離析,就像年久失修又遭遇強震的老舊建築一般瓦解。失去立足點的我死命地揮動手腳想抓住個什麼,但卻什麼也沒得抓到,就連陪伴自己多年的圓號也被我拋下了。

  我就這麼望著那些閃耀光芒的聚光燈,墜入什麼都沒有的黑暗之中……


  然後,我驚醒了。


  夕陽的餘暉散落在咖啡館內,而我似乎是在休息時不小心睡著了。

  店裡只有我和正在擦杯子的琴海店長,沒有看見好子的身影。或許是去洗手間了吧。

  「店長,聽我說啊,我剛做了一個好可怕的惡夢!」

  因為沒有客人的關係,於是我直接向眼前的店長抱怨。

  「我夢到自己完成一場很完美的演奏,真的、真的,非常完美的演奏,但是台下的觀眾卻說我完全不行、說我完全沒有音樂的才華、說我連拿去和姊姊比較的資格都沒有──」

  當我說到這裡,店長終於停下了擦杯子的動作。

  「我覺得他們並沒有說錯啊。」

  「……咦?」

  店長微笑地看著我,但我卻覺得這道笑容好冰冷、好陌生。


  「蘿菈醬妳完全沒有音樂的才華,留在這裡念藝大也只是浪費時間、浪費青春而已──蘿菈醬,妳還是快點離開日本吧。」


  不對,這不是平時的店長。

  背脊發涼的我連滾帶爬地逃出海來咖啡館。我不想去管我是不是把高腳椅弄倒了,我也不想管店長在後頭又說了什麼,現在的我只想快點逃離這個地方。

  為什麼店長會說那種話?平時那麼溫柔的店長怎麼會突然說出那種話?我不知道,我怎麼可能會知道!

  思緒亂糟糟的我就這樣一直跑、一直跑,直到撞上了一個路人。


  「對不起、對不起,都是我沒有注意到……」

  在我道歉的同時,我赫然發現這位路人正是我的姊姊,弗蘿倫絲。

  「呦,蘿菈,我找妳找好久了。」

  「姊姊……為什麼妳會在這裡?」

  「我一直在找妳喔。」

  姊姊沒有回答我的問題,她只是向我走近,並伸手抓住我的肩膀。她直視著我的臉,對我說:「我都聽說了喔,聽說妳在大學裡很努力地在學習,每一場發表會也都盡全力地演奏是吧?哎呀,真不愧是我的妹妹!」

  「……唔嗯。」

  「但是啊……」

  「但是?」


  「就算妳再怎麼努力、再怎麼拚盡全力,妳也終究無法成為我──所以說蘿菈,不要再待在這裡了,回來法國吧。」


  姊姊逐漸逼近的臉,以及話語中帶著的沉重壓迫感,讓我嚇得連一句話也說不出口。

  我用盡全力掙脫她的雙手,再次拔腿狂奔,就算跑到被自己的腳絆倒在地、滾了好幾圈,我也沒有放棄逃跑。

  為什麼?姊姊,為什麼?當初不就是妳讓我來日本的嗎?為什麼事到如今卻又要我回去?再說我只剩一個學期就要畢業了欸!

  我跑呀跑地,直到我在隅田川旁發現好子的身影──我直接跑到她的身邊。


  「好子,大事不好了!店長她變得好奇怪,而且我還在街上遇到我的姊姊……」

  我一邊喘著氣,一邊向好子說出至今發生的怪事。我曉得自己說得亂七八糟的,但我也沒有心力去做整理了,只希望好子不會覺得我是在胡言亂語。

  「妳也覺得很奇怪吧……好子?」

  聽到我疑惑地呼喚,好子她才慢慢地轉過身來。

  我這才發現,她抱著我的圓號。

  「為什麼……妳要抱著我的圓號啊?」

  我看著好子的臉問道,但她只是靜靜地看著我,並沒有回答。

  好子面無表情的,這讓我的心頭開始萌發怪異感。

  「好子……等等,妳要做什麼?」

  突然之間,好子將我得圓號高舉過頭。

  「妳到底想做什麼?」

  面對我的疑問,好子這次終於回答了。只見她冷冷地說:


  「放棄音樂吧,蘿菈。」


  隨著這句話,她將我的圓號丟進了隅田川。



***



  「不要!」


  我用力地睜開雙眼,但下個瞬間,從天窗灑下的耀眼陽光便使我再次瞇起了眼睛。心臟劇烈地鼓動著,肺部也因為缺氧而迫使我大口呼吸。

  那是惡夢,絕對是!

  夢裡發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,店長不會那樣說話,姊姊也不在日本,好子更不可能會做那種事。

  沒錯,那些都不是真的,那些都只是虛假的夢而已。

  沒錯、沒錯,肯定是這樣的……

  我隔著手臂看著天花板。那裡的天窗透著清澈的蔚藍色,而且還是設置在斜屋頂上,就和我們的房間一樣,令人熟悉……卻又陌生。


  「妳剛剛叫了好大一聲,做惡夢了?」

  碧小姐從椅背後方彎下身來看著我。她的身上穿著圍裙,廚房那裡又傳來陣陣香味,看來是在準備早餐。

  我坐起身來點頭回答,「做了一個很可怕的惡夢。」

  「那妳還好嗎?」

  「沒事的,夢這種東西過不了多久就會被忘掉,所以沒事的。」

  我一邊回話,一邊將自己蓋過的被子和枕頭整理好。碧小姐她默默地在一旁看著我的動作,似乎是在確認我是否真的沒事。

  「話說,怎麼有股燒焦味?」

  「欸?啊!我的烤魚!」

  碧小姐慌慌張張地跑了過去,隨著步伐晃動的金色短髮不知為何讓我聯想到博美犬,真是可愛。

  「對了,可以去幫我叫阿杏進來吃早餐嗎?她就在開著九重葛的花壇那裡。」

  「好──」


  店長、姊姊,以及好子都不在這裡。

  這裡只有身在異鄉的我,和兩位對我伸出援手的好心人。

  沒有錯,現在這裡才是我的現實。



***



  碧小姐與阿杏姐兩人住在離城鎮有段距離的丘陵上。

  據碧小姐所說,她們的這棟房子是前屋主的夏日別墅,所以才會建在這種人煙稀少但風景卻很遼闊的地方──從這裡向南方望去,便能將整座城鎮和港口都盡收眼底。

  環境清幽,碧小姐昨晚做的料理也很美味,總感覺一直待在這裡的話,就能將那些痛苦全都忘掉。

  只要全都忘掉,就不會繼續痛苦了吧?就不會再做那種夢了吧?


  ……但這樣也只是在逃避而已。


  我走著走著,穿過林蔭間的小徑後,來到了一個開滿五顏六色九重葛的花壇。

  高舉白銀色高音號的阿杏姐正在花壇中央演奏著。

  優美且充滿個人特色的樂聲源源不絕地傳進耳裡,並且在身體中迴響、滲透進五臟六腑之間。

  那又是一首未曾聽過的曲子。

  就宛如拂過臉龐的薰風、晴空之上的積雨雲、閃亮耀眼的陽光,那是一首讓聽眾彷彿置身在夏日之中的樂曲。

  啊啊,這是何等地神奇,僅憑一把高音號便能將人帶進無盡的意象之中。雖然還是涼爽的早晨,但現在的我卻覺得像是身在仲夏的午後,空氣悶熱地像是夕立雨即將來臨一般。

  好厲害,真的好厲害……就像她一樣。

  沒錯,就像姊姊她一樣。

  ……啊啊,夕立雨降下,空氣涼爽起來了。


  「阿杏姐,我可以問妳一個問題嗎?」等到阿杏姐停下演奏後,我才開口向她搭話。順帶一提,我被她要求不要對她使用敬語。

  「問吧,如果我可以回答的話我就回答。是和音樂有關的問題嗎?」阿杏姐似乎早就注意到我來了,所以對我突然出聲並沒有感到太驚訝。

  昨晚,在享用碧小姐精心料理的香椿炒飯、清蒸鯛魚和奶油馬鈴薯之餘,我便向兩人道出致使我和好子吵架的真正原因。

  我是因為無法繼續承受音樂帶給我的壓力,所以才選擇逃避的。

  音樂,帶給我夢想。然而,不論我多麼地努力、多麼地拚命,我始終得不到大家的認同。

  我已經無法再承受下去了,我的內心已經開始萌生放棄音樂的念頭。

  但,我的心中或許還抱有一絲期待──我想知道,像姊姊和阿杏姐這樣的人,到底為什麼能如此厲害。

  「阿杏姐,妳為什麼能演奏得那麼好呢?」

  我希望能從她的口中獲得答案。


  阿杏姐看了我一眼後,視線飄向天空、城鎮、自己的腳尖,最後她又傻笑地看向我──「我演奏得很好嗎?」她這麼問我。

  「很好啊!能夠用音樂描繪出如此明確印象的人可不多欸!更何況還只使用了一把高音號!」

  「嗯……是這樣嗎?那妳說說妳剛剛聽到了什麼吧。」

  「南風、藍天、積雨雲,突然降下的夕立雨,最後是一望無際的晴空。我感覺自己就像是身在夏日裡一樣!」

  阿杏姐聽完後吹了一聲響哨,似乎是在佩服我。

  「妳還真厲害,竟然能聽出這麼多。」

  「厲害的是妳才對!像我不管再怎麼努力也演奏不出這樣的音樂……」

  我沮喪地看著自己的腳尖。

  沒有錯,這就是我和她們之間的差距。不管我再怎麼努力,我也終究只是個普通人而已,永遠追不上真正的天才。


  「那個啊,弗蘿菈,我並不曉得怎樣才算厲害,我只是單純想演奏自己心中的音樂罷了。」阿杏姐這麼對我說道。類似的話,姊姊也曾對我說過。

  單純地想演奏出心中的音樂,這不也是要有相應的才華,才能將心中所想都順利地表現出來,不是嗎?就像畫家也是要很有才華,才能輕鬆地將心中的印象全都描繪於畫布上一樣。

  說來簡單,但做起來其實很困難啊!

  「能夠一派輕鬆地說出這樣的話也是很不得了啊……」

  「是這樣嗎?」


  在這之後,我們不再談論和音樂有關的話題,轉而聊起碧小姐的工作。我這才知道,碧小姐原來就是那位筆名叫「雨氏藍」的短篇小說家。

  好子每個月都會買來讀的文學雜誌上經常會刊登她的作品,雖然我的日文程度還沒有好到能輕鬆地閱讀日本文學,但好子經常會和我提起這位作家的文章,所以我多少有點印象。

  不過照好子說給我聽的印象,我一直覺得雨氏藍是位有些年紀的日本人,畢竟她的作品內容大多是描寫各行各業人們的生活,或是正值青春年華的少年少女們的煩惱。

  只能說,人果真不可貌相。


  好子若是見到她本人的話,肯定也會感到很驚訝吧。



***



  「我們好像有點聊過頭了,希望碧她不要生氣才好。」

  「抱歉,剛才不小心打開話匣子,結果就忘記是來通知妳吃早餐的……話說碧小姐生氣起來難道很恐怖嗎?」

  「恐怖喔,超──恐怖的!上次我不過是稍微晚了點回去吃晚餐,結果隔天就直接被餓三餐了!」

  「那還真是恐怖呢。」

  「就是說啊!」

  我倆沿著林蔭小徑小跑步趕路,怕的就是早餐涼了,以及碧小姐生氣。

  雖然我是很難想像那位可愛的金髮女孩生氣起來會有多恐怖,但看阿杏姐似乎也不是在開玩笑,所以我也只好乖乖地跟上腳步。

  跑著、跑著,我們一下子就跑出了樹林間的隧道,並且看見碧小姐正在門口與一位小姐交談。

  那是一道熟悉的身影。

  穿著海藍色連身裙的她是……


  「……好子?」



──待續──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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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後記




  我是Celestine,正在讀這篇後繼的各位是否安好呢?


  這一次就讓我來說說個人的近況吧。最近,我趁著漫長的假期觀賞了幾部故事背景是在千喜年前的動畫電影,風起、來自紅花坂、千年女優等等。

  沒有特別的能力、拯救世界的使命或什麼超脫現實的發展,就只是人們用盡全力地生活著,我很喜歡這樣的故事。大概也是和年紀有關吧,我現在選擇的作品大多是比較平淡且比較貼近一般人的。尤其是那種故事背景發生在千喜年之前的,不知為何地總有股親切感。

  或許是那時的人們過得比較單純吧,沒有網路也沒有什麼高科技,甚至還可能經歷過戰爭,所以人們更加著眼於眼前的事物,人與人之間的連結也更加緊密。

  而我們這一代已經離戰爭太遠,所以大家開始追求起一些瘋狂且與現實脫節的幻想,不再重視眼前的人事物。現在的我們究竟在追求什麼呢?沒有夢想,也不去努力成為理想中的自己,只是重複著妥協和放棄,這樣的我們真的能稱得上是活著嗎?

  我或許也是那行屍走肉的群眾之一,總是在不知不覺中忘記自己的理想、忘記想要成為的自己,明明心臟在鼓動著,卻沒有活著的實感。

  然而,我也只能不斷地否定這樣的自己。

  因為,我想盡全力地活下去。


  好像說得有點太沉重了,為此我感到很抱歉。

  也是時候該說再見了,希望各位和我都能用盡全力地活下去,直到風止息的那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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