飛(2)

友人?有人?
    睡眠的時間過得比想像中快,黑暗退散到了角落,室內逐漸明朗,其實早已醒來,但身體卻依然賴在床上,意識到自己些許紊亂的呼吸,還有尚未消散的片刻記憶,是夢。
不,發生過的事怎麼能稱作是夢,只不過我不斷回憶起它而已,為何我一直沒能忘記呢。不自覺間,淚水已滴落到床單上,在空蕩的室內,迴盪著我哭泣的聲音。
本該是個美好得休假日,卻被過去的回憶打亂思緒,與其在家發呆一整天,不如到外面走走散心吧,正當我這麼想時,窗外傳來呼喊聲。
推開窗,只見一人站在後院。
「佩?」我稍微感到驚訝。
「早安啊,小埃,我能進去嗎?」他以充滿朝氣的聲音回復我。
「等一下,我還沒整理好,等等再幫你開門。」其實我也不知道是要整理什麼,客廳?房間?還是情緒……
「久等了。」我將門打開,邀請他進來。
佩穿著墨黑色的連身皮製大衣,一頭深棕的頭髮集中梳向了右側,打扮得像是要去什麼正式場合般。
「怎麼了,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看呢?是我長得太帥嗎?」佩始終面帶微笑。
「啊,沒事,只是想說你要去哪嗎?」我裝作一派輕鬆地回應。
「那個等等再說,先吃早餐吧。」說完便從身後拿出一個紙袋放在桌上。
「說的也是呢,我也還沒吃。」肚子發出了咕嚕聲。
佩從紙袋中拿出一個三明治遞給我。
室內因陽光的照射而開始暖和了起來,角落衣架上的風帽染上了一層金黃色。
曾經是我如此珍視的物品,現在已被灰塵淹沒,朋友還是像往常一樣很照顧我,但我卻不知該和他說些什麼,感謝的話?客套的話?還是繼續保持沉默,讓氣氛尷尬下去。
「小埃還是沒變呢。」佩打破了沉默。
「以前你也是像這樣,突然變得很安靜,雖然這只是我的猜測,但我覺得你一定有什麼話想說,不過沒關係,無論何時我都能當你的傾聽者。」雖然只是平淡無奇的話語,對於已經認識多年的我們,但我仍感到安心。
「謝謝你。」現在的我也是能說出來的。
今天一天有朋友相伴,著實讓我很開心,佩好像原本想說什麼的,但又吞了回去,讓他看到自己這副模樣,真是丟臉。
黑幕降臨了,那種憂鬱的氛圍又交纏在我身邊,只好暫時逃離這個環境,到大街上走走。
路上的行人看見我會向我點頭打招呼,而我也會如此,夜晚的小鎮還算明亮,讓我心情舒坦了不少,雙腳不自覺地帶領我走到了一處人煙罕至的地方,一般人晚上絕對不會來這種地方,我心裡這麼想的,而事實也是如此,所以現在在我頭上的整片星空,只屬於我一人。
「爸,又見面了。」我正對著一旁的石製十字架自言自語。
「因為太想你了,所以就來看看了。」石材表面被打磨的相當光滑,二端還浮刻了一對翅膀,表明了墓主人生前的身分或職業。
成為飛行員這件事最初是因為追隨我所崇拜的您,而我也真的愛上了飛行這件事,翱翔天際,一直是人們的夢想,但當我一步步地努力朝夢想前進時,現實又會讓我變回原樣,我仍然是那個什麼都做不到的人,只能漫無目的地看著天空,以為這樣就能得到救贖,就能讓心裡舒坦一些,但實際上我仍是那個膽小鬼,什麼都不敢做、什麼也做不到。
星空仍然沒有回應我,應該也不可能回應,忽然覺得自己很好笑,在墓園裡自言自語,如果嚇到路過的人可就不好了。
「再來看你喔,爸。」我起身準備離開。
有那麼一瞬間,我瞥見一旁的樹下,有個黑影一閃而過,不過,既然是在墓園,看見如此現象應該也是不足為奇。
無人的鄉間小路,吹來的微風顯得無比清涼,附近農舍中的牛羊早已入眠,遠方城市的火光讓人感到刺眼,自從元首上任之後,增加了許多的建設,看起來是個好現象,但總覺得哪裡怪怪的,好像有什麼大事在計畫著,想著想著,已經走到家門口了。
那個人是誰呢?那個畫面在我的腦中一閃而過,剛剛的黑影的確是人的身影,好像是個女人,會是誰呢?

過去?現在?
    又是個美麗的早晨。
「小埃、小埃、小埃。」一直有個微小的聲音,傳入我的耳裡,是夢嗎?算了不管了。
「小埃、小埃,欸,哈特曼。」聲音越來越大,難道不是夢。
被窗外的呼喊聲驚醒過來,不過用聽的也知道是誰。
稍微整頓了一下,順便泡了一杯茶。
「怎麼了,佩,今天還有什麼事嗎?」將門打開後順手遞了一杯茶給他。
「茶?你還有心情喝茶,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?」佩一臉認真的說。
「恩……怎麼了嗎?」看他這麼認真,難道是真的有什麼大事?
「今天是興登堡號到柏林停駐的最後一天。」
「啊,這件事有這麼的重要嗎?」我一時間無言了一下。
「當然重要了,接下它就要前往美國了,昨天原本想和你說的,後來回去才發現我搞錯了他離開的日期,今天是最後一天了,拜託了,陪我一起去吧。」其實就算他不這麼拜託我,我應該也會答應吧。
「走吧,到柏林還需要一段路呢。」我爽快地回答他。
距離雞啼叫的時間已過了一個多小時,陽光灑落在這座靜謐的小鎮,天空依然是那麼澄澈。
飛船,是一種填充了大量氫氣使之輕於空氣的飛行器,在飛機還尚未發明時,一度成為主要的空中運載工具,當然還有戰爭工具,但龐大的體積和緩慢的移動速度,勢必將被飛機取代。
「要吃嗎。」佩一手抓著方向盤、一首從籃子裡拿出夾滿香腸的麵包還有一瓶玻璃罐裝牛奶。
「這是蘇菲亞做的?看起來很好吃。」蘇菲亞是我和佩的朋友,現在是佩的未婚妻。
「她的手藝很好齁,聽說你要一起去特別做了一份香腸特別多的給你。」聽到佩這麼說讓我感到有些不好意思。
「那她怎麼沒一起來呢?」我問道。
「她說還有農場的事要忙,雖然我說交給我就好,但她又接著說對飛船沒興趣,所以叫我自己去。」
「這樣啊。」這樣稀鬆平常的對話總能帶給我安全感。
穿過一片翠綠蓊鬱的林子,進入柏林市街,車輛開始變多了,整齊排列的樓房、寬闊的路面、時而夾雜其中的綠地,給人一股清新的感覺,部分的住宅牆外掛著帶有萬字符號的紅旗,相當地醒目,自從納粹政權掌權後,這樣的裝飾越來越多,民眾對於元首的支持度也是扶搖直上,經過這幾年的政策改革,經濟的確有一定的成長,但這一切,卻我覺得是統治者有意而為之,才會好像刻意地向國民和他國塑造出大國的姿態,我也是真心希望祖國能更加進步,但國家整體的氛圍轉變地太大,有一種彷彿我們隨時都要……
「小埃,你先別說話。」佩的話語打斷我的思考,車子停在街道旁,而前方有一位身穿黑色皮大衣大男子朝我們緩緩走來。
我將車窗搖了下來,那位先生對著車上的我們凝視了好一會兒,讓我覺得相當緊張。
「請問二位是從哪裡來的,來到這裡有什麼目的嗎?」那位黑衣男說。
「我們是從第布斯特來的,是要來看興登堡號飛船的。」佩代替我回答他。
「這樣啊,那能否請兩位告知我職業或是身分呢?
我和佩將象徵國防軍的鐵十字徽章拿出來,用指尖將它抓起。
「我們是第布斯特飛行戰鬥學校第一飛行中隊飛行兵,佩.麥爾上士和埃里斯.哈特曼上士。」
黑衣男看了一下我們手中的徽章。
「謝謝你們的配合,祝二位愉快。」他面帶微笑地說完,並迅速離開。
佩將車子熄火,打開車門,走到人行道上伸了個懶腰。
「從現在開始用走的吧。」佩對著正離開車上的我這麼說。
「剛剛的那個人是? ……」我問道。
「是祕密警察,他的衣領上繡有黨衛軍的兩個S的圖案,對進城的民眾也有所戒備,說不定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。」佩向我解答。
「是那些囂張的黨衛軍嗎?真是的,哪裡都有他們的身影。」我氣憤地說道。
「埃里斯,小心一點,不要亂說話,既然他都走了,我們也放鬆心情邊走邊欣賞這座美麗的城市吧。」佩看起來有些緊張,我方才的言論的確有可能惹禍上身。
「抱歉,那我們走吧。」佩看起來是鬆了一口氣。
看著這座城市,我想起了一些事,一些人們遺忘的故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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